第54章-《宠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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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有朝臣刚提起这事时,赵三思并没有在意,她以为是这群臣子生怕他们闲得慌,她苛扣他们的俸禄了,这才在朝堂上没事找事。

    毕竟,打从她有男女有别这个意识起,就像这个皇位一样,对娶妻或是嫁人之事从没有生过念想了,她生的最大奢望也就是,等到她成年能出宫了,她皇兄能念在那么一丝血缘的份上,能赏她一块天高皇帝远的小封地,到时她就从秦楼楚巷赎几个姑娘,或是捡几个无处可去的姑娘,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,也不要她们干别的事儿,就是无事唱几个淫曲儿,跳几个艳舞儿。不为别的,就是给装装样子——

    证明她赵三思也是个顶顶好色的男人,真男人。

    哪曾想,天降横祸。

    不等她成年,她皇兄就英年早逝了,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,居然还成真了。

    赵三思觉得,当皇帝真的太苦了,她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苦。虽然吃得好,穿得好,但她觉得睡不好,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算了,更重要的是丞相要她睡时多忧思国家大事,太傅还要她睡时三省吾身。

    要不是为了保护贵妃,赵三思觉得,可能她皇兄一驾崩,她就跑路了,当日她立为储君之时,大伙儿送的礼,她可是私藏了不少,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,她随便带几件出宫,她就觉得往后一辈子就算没有封地,她也饿不死了。

    眼瞅着贵妃已经答应她,只要她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,贵妃就要一直在宫中陪着她。她也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适应当皇帝的苦了……万万没想到,当皇帝还有更苦的。

    “选秀纳妃立后都是朕的私事,朕不要你们管。”赵三思气鼓鼓地朝蔡隽怼了回去,上奏让她选秀的大臣越来越多也就算了,结果连丞相都开始跟自己唱反对了。

    这还是小皇帝头一次朝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地生气,蔡隽看她气得跟只两颊偷藏了粮食的仓鼠一样,非但不生气,反而有些想笑,“皇上乃大昭的天,您的事,桩桩件件,都关乎江山社稷,无一件是私事。”

    赵三思瞪大眼睛看着他,气得想当场退位,“朕选秀之事,怎么就关于江山社稷了?自古选秀之事,何时不是劳民伤财?你们一边让朕做个明君,一边又怂恿着朕去做这些劳民伤财的事。”

    赵三思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了,低头从一堆奏折里翻出一封来,指着上面的话给蔡隽看,“你瞧瞧这上面写得什么,‘江南姑娘是清水芙蓉,温情软语最是温柔……’朕如今后宫还没人了,这食君之禄的人,就开始担的是朕后宫之忧的事了,不远千里送过来的奏折,就是为了给朕说江南的姑娘如何好?”

    蔡隽睨了一眼那奏折上面的内容,眼神在署名上顿了下来,倒是不足为奇了,这是扬州知府徐映敏送上来的折子。说起这位扬州知府,他是熟悉的,这人比他年长两岁,但和他是同一年科考。

    当年他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,这人是被他次次压一头的榜眼。他当年年少气盛,也有些自视甚高,倒没有对旁人多上心,直到放榜那日,这位榜眼特地跑到他落脚的客栈将他揍了一顿。

    坚坚实实地揍了他一顿之后,这榜眼又跟他勾肩搭背地感慨:“既生亮,何生瑜?兄弟啊,我就等着考中状元,回家给我家对门的翠花提亲的。这下好了,我娶妻没有希望了。”

    他当时被人打得眼冒金星,气得冒火,但看他吊儿郎当表情里那双眼睛隐隐的水光,居然没有愤怒,而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,“谁是翠花?”

    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仍旧记得徐映敏扯着袖子边抹眼泪边说的一句话,“哦,我们扬州屠户家的女儿。”

    他当时是愣在原地,半天都没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后来还是徐映敏和他哥俩好地在地上坐了一会,率先起身,提出了告辞,“兄弟,咱们文人雅士,讲究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,但你要体谅一个没了妻子的鳏夫的心情,今日我揍你一顿,你也别计较了,就当补偿补偿我好了。”

    正所谓不打不相识,这一顿揍,两人梁子没结下,不过情谊倒是有了。他也是后来才知道,徐映敏当日同他说的话,并不是玩笑,而是因为没考中状元,当真错过了那位翠花。

    翠花也真的是他对门屠户家的女儿,只是这屠户的名声盛传,在扬州,人人都夸他是屠户状元。屠户就翠花一个女儿,一心想找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女婿,但徐映敏志不在杀猪,志在光耀徐家门楣。

    在他的百般纠缠下,屠户答应他,只要他考取状元,也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他。

    他当年乃明动江南的大才子,本以为三元及第是不在话下,哪知又从永安跳出了一个蔡隽。

    虽然科举考试,凭的全是本事,但每每想起徐映敏的毕生遗憾,蔡隽仍旧有些唏嘘。

    见蔡隽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折子发呆,赵三思眨了下眼,微微有些愕然,“丞相?”

    听到赵三思的声音,蔡隽才立马从徐映敏的事上回过神来,慌乱地敛了敛神,垂眸,思索了一番,才回道:“扬州的姑娘倒确实是好看的,徐大人这话倒也算实话。”

    真正与人相交之后,他才知徐映敏是个妙人,真才实学是有的,只可惜花花心思也多着。对于他此次的奏折,蔡隽倒并不奇怪,当年赵瑾充盈后宫时,他献媚献得明目张胆,回京述职时,直接给人带了两个扬州的美女过来。

    赵三思闻言,嘴唇微张,十足的吃惊,她一直觉得自家丞相是正人君子,对手中这种奏折定是为批评一番的,哪曾想人却是附和。

    好半晌,她才动了动唇,“丞相,你变了。”

    “变了?”蔡隽愣了愣,“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赵三思吞了吞口水,“丞相口口声声说,朕乃一国之君,一言一行都会载入史册,留给后人去评,不能耽于美色,不能沉于享乐。可眼下,这人明显是在献媚讨好朕,丞相非但不反对,反而十分认同这人的说法。”

    蔡隽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儿,笑了一下,“皇上能将臣的话都放在心上,臣很满意。”他想了一下,又犹豫着补充道:“实不相瞒,臣方才说这话,除了实话,也有些自己的私心,这位扬州知府徐映敏是臣的好友,他这人做正事稳妥,但说话向来是这般不着调的,是希望皇上不要怪罪于人。”

    赵三思下巴点了点,又看了蔡隽一眼,小声嘀咕道:“朕以为像丞相这样的人,定是光风霁月,没有一点私心的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这天下之人,无一人是当真没有私心的。”蔡隽笑意敛了起来,“为君者,更不可全然信任谁,昨日之友,可能就是明日之敌。不同的境遇,也会造成不同的心境。帝王,是没有真正的心腹大臣的,皇上不能全然依靠谁,而是要学会制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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